放暑假,是學生時代最期盼的日子,尤其是初三畢了業(西元1966年),高中聯考結果只上了第二志願──當時的嘉義縣立高中,不得不再重回母校輔仁中學高中部,一切都已底定,心情當然輕鬆。有一天,兩個兒時玩伴找我一起去附近赤蘭溪游泳。炎炎夏日,鄉下哪有冷氣,連電扇都是奢侈品,最好的避暑方法,當然是泡在水裡,但母親從小就不准我們玩水,不時告誡:「水火無情」,只是小孩子怎麼可能把父母親的忠告放在心裡,於是又偷偷地結伴玩水去了。
到了溪邊,只問了同伴哪個地方最淺,因為本身不會游泳,想從最淺的地方下水,朋友隨便指著一個地點,我一點也不遲疑,脫了衣服就下了水,想不到卻直接滅頂,心頭一慌、載浮載沉,連救命都喊不出來。只能在水底下拼命的掙扎,此時只聽見其中一個同伴在岸邊大喊救命,而我腦海裡浮出一個念頭:這下子我死定了,原來人要死前是這個樣子。絕望之餘,突然發現旁邊有人拉我,生死之間,死命的抓住對方,兩人互相掙扎,最後滾向水淺的地方。當時只覺得肚子好撐,整個人癱軟在水邊,我感覺到上帝遠遠的在向我招手,生與死就在那一瞬間,也第一次體會到生和死都不是由自己決定的。
精神科醫師曾做過研究:「曾經瀕臨死亡的人較不怕死」,或許不是全對,但對我來說是肯定的,經歷了這次死亡之旅,我老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,即使知道自己罹癌,我也對家人說:我已多活了四十年了,可以多活一年、就算一年了。走過那次死亡的幽谷,我再也不靠近水。就連和太太蜜月旅行時,到花蓮鯉魚潭乘腳踏船,當船漂到較深處,船身稍微搖晃,我緊張的臉色發青,這也是在太太面前第一次表現出弱者的一面。
此外,懼高也是至今仍無法克服的心理,小時候,父親要我爬上菸樓(家裡秋天種菸草,菸樓乃是用來烘乾菸草葉的地方)開、關水氣窗,總是不得不忍著顫抖的腿,硬著頭皮攀爬。直到最近和一群朋友去爬黃山,才知自己仍未脫離,對高度的恐懼。古人說:「人者樂山、智者樂水」,而我又怕水、又怕高山,所以說我大概是個不仁又不智的人吧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