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個月門診來了一個年輕的女人，指著右前臂一個非常不明顯的疤痕，要我除去它，我檢查那個疤大約只有三公分長，不仔細實在看不清楚，在整形外科的立場根本不需要處理，而且也沒甚麼方法可以除去它，最多打個飛梭雷射讓痕跡稍微平整一些，但她曾經打過幾次都不盡理想，要我大刀闊斧把疤切除，再做植皮手術，我聽了後覺得她對植皮手術完全沒概念，向她解釋植皮手術通常只適用於重建而不是美容手術，經過植皮後的疤痕反而會比原來的更明顯、更難看，術後她絕對會後悔的，我堅決地反對她這樣做，但她說她已請教過五、六個整形醫師，沒人願意幫她植皮，要我無論如何一定要幫她忙，但是我怕引起醫療糾紛最後還是拒絕了。
幾天後她又回來求我，難過地說疤痕雖然不明顯，但在她心中是一個無法抹去的烙印，每次看到那個疤痕都勾起不堪的回憶，讓她痛不欲生、生不如死，她願意以一個更難看的疤痕來代替原來的，當時我想她應該是心理問題而不是肉體吧！所以建議她先找心理醫師談談，但她說找過幾次沒用，不想再找了。兩人一陣沉默後她要我仔細看清楚那個疤痕，在放大鏡和強光下，我隱約看到幾個經過雷射處理過的模糊字跡，其中一個好像是「愛」字，其他字我看不清楚，我想再追問詳細的情形，但她死都不肯說。
拗不過她的要求，在她簽下術後可能發生反效果而仍願意接受的「切結書」後，我心理糾結地將那個模糊的疤切除，再從她小腹切下一小塊皮膚縫在傷口上，幾天後，移植的皮膚長好了，但邊緣卻留下一個「補丁」的痕跡，而且移植皮膚的顏色也不太一樣，這些狀況跟我臆測的一樣並沒有比術前好看，我擔心她後悔而不太敢跟她說話，但她在整個換藥的過程中一直露出燦爛的笑容，好像幾年綁在心中的結終於解開了，拆線那一天她還特別買一個小蛋糕來送我，說我是她的菩薩。
看著她離去時高興的背影，我想起醫學院整形外科教授上課時說的，整形手術不僅能讓人漂亮，最重要的是在治療心理上的創傷，是一種可以利用手術除去心中的恨和任何遺憾的科別，所以整形外科應該也可以改叫「精神外科」吧！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