以前的大學聯考分甲、乙、丙、丁四組,乙和丁屬於文科,甲組是理工科,丙組則是醫農科系。我選擇了甲組理工科, 不是因為當年美國太空人在月球上踏出第一步,也不是因為物理系正炙手可熱,更不是因為討厭醫學。只是不喜歡走上被父親安排好的那條路。
高中三年,大部分的時間不是在外打撞球就是鬼混,殺人放火倒不至於,好勇鬥狠、打打架是常有的事。1969年高中畢業,大學聯考名落孫山並不意外。落榜後的那個暑假,幾個落難的同學開始集結相約上臺北的補習班,那個年代台北最有名的是建國補習班,位在車站前的館前路,重考生給它的一個暱稱是建國大學或者大學先修班。對於有心上進的學生來說的確是非常不錯的補習班,但對於我們這群鬼混慣了的學生而言,只是一個可以上台北的藉口。補習費繳了,上課的時數大概不到一半,即使上課也心不在焉,有的則抱著醉翁心態、只想泡妞,有些看別人不順眼就想揪伴敎訓人,當時會覺得很跩,現在想起來與小混混無異。
賴永隆醫師青年時照片
不上課的時候就在租屋處玩撲克牌,大家手頭都不寬裕,以賭餐費為代價,記得當時的一餐大約五塊錢,如要有蛋或魚要六塊錢,牛肉麵就比較奢華:小碗十元、大碗十二元。賭完午餐、賭晚餐,沒得賭就賭加菜。這樣可以把一個學期的午、晚餐費賭完計帳。如此度日可以考得上大學才怪,結果不言可喻。
可是那一年父親幾個好友的小孩紛紛上了榜,雖然有些不是很理想的學校,但在郷下也算是光彩的事,相對的,我已經讓父親臉上無光。當時我意志消沈卻無處宣洩,也許是逃避、也可能是賭氣,悶聲不響,什麼東西都沒帶,騎著摩托車不告而別,一路狂飆到斗六一位要好同學的家,一住就是一個禮拜。且別説當時沒有行動電話,就連打一般的電話都沒那麼方便,家人不知道我的去向,不知道如何找人。一直到我心情稍微沉澱,落寞的回到家,家人一片寂靜,因為早已習慣我的脾氣,沒有人吭聲,但我心裡明白他們想著:回來就好。
我,還有未來嗎?
曾經這樣問自己,何去?何從?只剩一年就要當兵了,這一年待在哪裡都不是。活著即使是孤寂、落寞還是得走下去。這一年隔壁村莊的一位乖乖牌的朋友,也是父母親好友之一的兒子考上中國醫藥學院,邀我一起到台中同住,再考一年,我也開始想為什麼當初會拒絕學醫?其實只是不喜歡讓別人左右自己,仔細想想我並没有那麼討厭當醫生,或許應該學著順應它。這次父親當然同意,於是我決定改念丙組(醫、農)。
最後這一年和「乖」朋友住在一起,無風則浪不起,無人一起做壞,便嘗試著好好的讀書,然而,心浮氣躁很難短時間內安定下來,只是面對大家眼?的模範學生不敢造次而己,偶爾心情盪到谷底,就到台北淡水找朋友散散心。
一年過去了,自認考得比先前來得好,以前醫學院只有五個:台大、北醫、高醫、中醫和中山醫專,填志願時我就只填這五個。因為前一年中山牙科的最低分和屏東農專獸醫系同分,所以我最後一個志願填的是中山牙科(那個年代牙醫沒有什麼人念),但很不幸的是雖然我的分數剛好是牙科的最低分,但錄取人數有限制,必須再比較其中一科的成績,於是,我又落榜了。而這一年屏東農專獸醫系比中山牙醫還要低一分,若有填獸醫的志願便能上榜。現在的這條路是後話了,或許這是老天的安排,否則我今天不是牙醫,就是與貓狗為伍了。
這次落榜父親只説了一句話:考不上就算了,可以考上你不填的志願,命啦!我,沈默著,不再反駁,不再做掙紮,心㡳盤算著:當兵去吧,至少讓心有一個能依靠的地方,有一時的避風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