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79年結束了醫學院的課程,本來就不抱希望能分配到什麼好醫院,但結果卻比預期的還好;在和平醫院見習、國泰醫院實習,雖稱不上最好的,比起前幾屆卻算是很不錯的成績。
和平醫院屬於公務體系,缺乏教學系統,一年見習下來,經驗乏善可陳,甚至有點放牛吃草的感覺。除了偶爾參加朝會外,早上學打針、中午打香腸、下午打網球、晚上打牌,也沒有期考,生活倒像在天堂。
爾後在屬於台大系統的國泰醫院實習,教學像樣多了,也參與了部分的治療,穿起醫師袍來,終於開始有了當醫生的感覺了。此時也領了人生職場上的第一份薪水,一個月五千元,不無小補。
然而,說起當醫生的感覺,連過去的自己也沒曾想過我將有這般的轉變,久違而見證過我曾經的荒唐歲月的人恐怕更加訝異。
記憶裡有段偶遇的插曲:那日有人忽然用力地抓緊了我的醫師袍,很努力地端詳著我,不可置信的一問:你真的是輔仁中學畢業的那個賴永隆嗎?你真的當醫生了嗎?那是高中時期的同黨,畢業十年未曾再見,再見時我已恍若兩人。
當年的整形外科屬於萌芽階段,第一次看到傷口可以透過植皮快速癒合、斷指可以重接、兔唇可以縫補,感覺相當神奇,尤其在燙傷中心更體會到原來整形外科不僅是外表的美容,而是可以重建身體功能、甚至於一樣可以救命的神聖工作。
在燙傷中心的那段期間,曾參與治療一位少年,因為拿竹竿趕鴿子不慎碰觸高壓電造成全身百分之四十以上的燒傷,每次換藥時先用稀釋的碘液清洗傷口再上藥,以前除了Demerol 外幾乎沒有更好的止痛劑,換藥時他總是哼唱著那首民歌:「大風起、把頭揺一搖……。」歌聲取代了痛苦的哀嚎。在經過多次的清創植皮後,好不容易才終於出院。
有天我輪值急診,只見他妺妹氣喘吁吁的衝了進來,緊抓著我喊著:「我哥哥被車子撞到了!」其後,雖然很努力的急救卻仍然回天乏術,算是實習醫生時期的深刻記憶,也不禁想起年輕時看布袋戲的流行語:「時也,命也,運也。」
以前國泰醫院多數是台大教授級醫師來兼差,個個名聲響亮,實習醫生不算忙,可以學到不少東西,只是在外科系裡想上手術台並不是那麼容易,通常總醫師、其他住院醫師都可能佔滿了名額,少有實習醫師的位置,有時候得碰點運氣。
然而,聲名遠播的名醫未必是手術精湛的,那時對小兒外科裡的某位名醫尤為印象深刻。一日晚上接到了新的住院病人,是個尿道下裂的患者,便聽到旁邊的護士喃喃説道:「為什麼不打聽一下,找另外一位醫師呢?」私下詢問才知道,這位醫師很會寫papers,名聲很響亮,但刀開一個漏(尿)一個。但一般的患者怎麼能分辨誰才是高手?所以,不是學問大的人刀就開得好,反過來説,刀開得好未必會寫文章,這在外科界是很常見的現象。
原本醫學系五年級時立志要當婦產科醫師,在學校便把兩本產、婦原文書讀完;實習期間也很用心的學,希望能早日學成回鄉開業,滿足父親對我的期望。畢業時,自以爲準備好了,毅然決然的申請當時僅收一名住院醫師的國泰婦產科。放榜了,雖然也被錄取進入了國泰醫院,但結果卻要我去ENT(耳鼻喉)上班。幾年後才得知當年錄取的一位,原來已經內定了歐姓婦產科大老的兒子。
當時我住在通化街夜市的巷子?,每到傍晚,深夜攤子便會重複的播放著蔡琴的那首「恰似你的溫柔」;選擇了當醫生,下一步還要選擇當個怎樣的醫生,心情稍稍沈澱後,再次思考著我要往那裡走?
其實,沒有如願地進入婦產科也未必不好;母親篤信佛教,總認為人工流產有些失德,本就不太贊成我走婦產科。當時因為沒有背景而錯過的,卻也算得上另一種不弗逆母親意思的選擇。